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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九章 刻簪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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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裏下起了雨。

這雨下得急,簪星從出虹臺回妙空殿的路上,衣裳被雨淋濕了大半。才修煉完,元力尚未恢覆,便沒有用避雨訣。

雨水綿密,天與地如同被絲線細細密密地縫在一起,姑逢山變成混沌的一團,夜色與雨水混在一處,將群峰一層層染濕。

一道身影從前方掠過。

簪星腳步一頓,望向逍遙殿的方向,剛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好像看見有人進去了?

她疑心自己看見的是顧白嬰,好些時日沒見著他出門了,不知顧白嬰第二枚丹藥服下靈脈有沒有好一點。簪星腳步停頓間,紅酥從殿裏跑出來,手裏撐著把紙傘,喊她道:“大小姐,你站在那兒淋雨做什麽?趕緊回去吧,衣裳都濕了!”

簪星便收回目光,隨紅酥一起踏入妙空殿的大門。

屋門“砰”地一聲關上了。

有被雨淋濕的少年匆匆閃身進了屋,他的衣裳被雨淋得幾乎濕透,雪白的袍子上沾染了大塊的鮮血,原本總是飛揚的發帶如今也濕淋淋地貼在腦後,看上去十分狼狽。那雙漂亮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明亮,臉色卻有些蒼白。

繡骨槍被放在角落,他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,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巴掌長的樹枝來。

這樹枝只有人的拇指粗,通體散發青翠幽幽光澤,若用手觸碰,似有溫潤元力順著指尖流入體內。天魂木並不能增加人的元力,卻能養護精魂。吟風宗的人財大氣粗,砸下幾十甚至幾百萬靈石買回一根做靈器,便有人在背後罵他們暴殄天物,足以見此木稀罕。

整座姑逢山,也就這麽一棵天魂木,要在天魂木上砍下一截樹枝帶走,更是難如登天。縱然顧白嬰如今已經服下第二枚丹藥,靈脈也恢覆了大半,可對上那只銀犀,仍舊受了不輕的傷。

不過,好在有所收獲。

那根翠綠色的樹枝顏色鮮嫩欲滴,仿佛才從樹上摘下。顧白嬰沒有多等,在桌前坐下,從木屜裏抽出一把短匕首來。

天魂木材質難得,若無元力封鎖,魂力四溢,很快會枯萎。若有人得到一截天魂木,最好在最短時間裏加工鑄造,方可保留最大功效。他在銀犀眼皮子底下砍走一截天魂木,沒有停留,立刻出山回到宗門,為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裏將天魂木帶回來。

雨水和著風拍打著窗外,發出“劈劈啪啪“的聲音。

他垂眸端詳手中的樹枝,這個,要做什麽才好?

......

雨下了一整夜。

天色微亮的時候,司晨雞飛上樹枝,神氣地來回踱步,發出一聲聲高亢的啼叫。姑逢山的夜被叫醒了。

“啪”的一聲。

匕首被放到桌上,有人微微往後仰身,舒展著有些僵硬的身體。

少年身上淋濕的衣裳早已被風吹幹,受傷的血跡遇水幹涸後,像白袍上綻開濃濃淡淡的花。

而他指尖擒著一只木簪。

簪子細而精巧,通體被刀尖打磨得圓潤,應當是很細心的打磨,看起來不比畫金樓的匠人手工活差。簪子的頭頂處,還細細雕刻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青鸞,整根簪子青碧幽幽,有淡淡芳香傳來。

顧白嬰凝眸看了這簪子片刻,又微微蹙眉:“還是素了點。”

畫金樓裏那些釵啊環啊的,名字一個賽一個長,這簪子上既沒有什麽紅寶石也沒有雪貝,更沒有什麽鳳凰口中銜珊瑚,未免有些拿不出手。可若是隨便添點珠寶首飾,又反倒配不上這天魂木簪。

他思索間,有人在外頭拍門:“師叔,師叔!”

顧白嬰收起木簪,起身開了門,門冬一見他就嚇了一跳:“天哪,師叔,你這是去殺人了?”

他昨夜匆匆趕回,未免耽誤得久了天魂木枯萎,立刻開始制簪,以至於連弄臟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下。

“別胡說八道,”顧白嬰一拍他腦袋:“找我何事?”

“我過來看看你,你好幾日都沒影了,四師叔怕你是服了丹藥出了什麽問題。”

“我沒問題。”顧白嬰脫下弄臟的外袍,打算去梳洗一下,一轉身就被門冬拽住了袍角,小孩兒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問:“師叔,你是不是去後山找天魂木了?”

“對啊。”顧白嬰回答得很爽快。

門冬瞪大眼睛:“你真的去找天魂木了?你也太沖動了!那銀犀連月琴師叔和三師叔都要聯手才能制伏,你一個人,靈脈又沒修補完全......那你拿到天魂木了嗎?”

“廢話。”

“你真拿到了?”門冬眼睛一亮,仰頭盯著顧白嬰:“師叔,你給我看看天魂木長什麽樣?我上次看到天魂木還是在宗門大會的時候呢。你讓我瞧瞧,這天魂木是好東西,用來煉丹入藥都不錯,你剛剛修補好靈脈,再溫養一下神元,對你日後修煉也大有進益......”

顧白嬰伸手蓋住他的臉,不耐煩道:“啰嗦,我去沐浴了。”

“師叔,你給我看看,你給我看看嘛!”門冬猶自不甘心地跟在他背後。

門冬最後也沒能看到那天魂木長什麽樣子,他在顧白嬰屋中搜尋一番,最後仍舊無果。盯著顧白嬰半晌,終究還是沒膽子搜顧白嬰的身,悻悻地離去了。臨走之時還囑咐顧白嬰道:“對了,楊簪星之前問過我幾次你怎麽樣了。師叔,你要是沒事,去妙空殿看看,免得她見了我又得問我一回。”

......

山上下雨的夜,睡起覺來總是分外甘甜。

簪星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,紅酥叫她來吃飯的時候才醒。

她揉了揉眼睛,最近總是愛犯困,睡覺的時間和彌彌有得一拼,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
妙空殿裏沒人了,牧層霄天不亮就去出虹臺修煉,田芳芳趕著吃午飯,飯堂那邊去得晚一點,肉菜都被別的弟子搶光了。簪星梳洗完後,腹中尚不覺得饑餓,便不慌不忙地往飯堂走。

許是下過一夜雨,山上空氣格外清新,日頭從樹枝空隙中流瀉下來,落在人身上有種幹凈的暖意。

路上不時有弟子捧著各種木箱或是器物匆匆走過,因為魔王可能覆生一事,各宗門都開始做準備。太焱派也是一樣,不僅在山下列下法陣,山上也開始布陣。各法殿中開始布置,早些年與魔族交手的靈器符咒也重新令弟子翻洗,一一盤點。

簪星見此情景,原本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光。這魔王一事實在惱人厭,要麽幹脆點,直接上山給個痛快,要麽就幹脆消停點不要出現。就這麽時不時地騷擾一下小宗門,讓各大宗門嚴陣以待,偏又遲遲不現身,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醞釀什麽大陰謀。何況她的身份......簡直就是一把刀懸在頭頂,每日都要擔心什麽時候才落下來。

偏眼下又不讓下山。

她心事重重地走著,直到耳邊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:“楊簪星。”

簪星猛地回神,就見顧白嬰站在自己身前,她楞了一楞:“師叔?”

“我叫你幾聲了都沒聽見。”他狐疑地湊近,盯著簪星的眼睛: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?”

“我瞞著你的事可多了,你說的是哪件?”簪星問。

顧白嬰語塞一刻,哼道:“你現在膽子倒是挺大,也敢和長輩頂嘴了。”

他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,每每自稱長輩的模樣,實在是別扭。簪星笑笑:“師叔,你最近閉關得如何?門冬說你已經服下第二顆丹藥,怎麽樣,靈脈修覆的還好吧?”

“馬馬虎虎吧。”

簪星嘆了口氣:“那就好,不然琴蟲沒了,聖樹果實也沒用,我可要自責一輩子了。”

“咳咳咳!”顧白嬰險些被自己嗆住,他見了鬼似地看著簪星:“你怎麽知道琴蟲的事?”

“上次從藏寶地回來的時候,田師兄跟我說的啊。”簪星認真地看著他:“難怪你之前一直那麽反對我雙修,是因為一旦雙修,琴蟲種子就不在我身上了。”

顧白嬰恍然,在藏寶地時,簪星曾與牧層霄一同跌進聖樹的靈域,門冬情急之下說出琴蟲的事,沒料到門冬這個大嘴巴,後來還對田芳芳細心解釋了一番。

正想著,顧白嬰就見簪星往前邁了一步,微微湊近,語氣誠懇:“你那時候對我周圍的人嚴防死守的模樣,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呢。”

風吹過,將女子的發絲吹得微微飛揚,有那麽一兩絲拂過他的臉,勾得人心癢癢。

少年耳根迅速發紅,目光躲閃間,竟有些此地無銀的模樣。

兩人目光相接,一時無言,直到有人經過,打斷這日光下的凝固。

那是兩個外門弟子,其中一個捧著個木箱,另一個手裏捧著一個花盆。花盆裏種著一株藍色的花,這花很漂亮,花瓣大而艷麗,顏色是漂亮的孔雀藍。

簪星的目光被這花吸引,隨口問身側的顧白嬰:“師叔,那是什麽花?顏色真漂亮。”

此話一出,少年原本羞赧的神情迅速褪去,他猛地看向一旁的簪星:“你說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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